最后的艺术意见

        “文革”中，已经更名为“北京话剧团”的北京人艺排了一个歌颂农村干部搞阶级斗争的新戏《云泉战歌》，“军工宣队”希望听听焦菊隐的意见。

        焦菊隐笑了笑，没吭声。看连排那天，他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特意换了一身半旧但干净笔挺的灰色毛料中山装，一个人走进三楼排练厅，在最后一排坐下。

        看完后第二天，“军工宣队”来听取意见。焦菊隐安静地想了想，说了一句话：“政治上刚及格，艺术上只能给20分。”

        这15个字，是焦菊隐一生中最后一次发表的艺术意见，它至今依然回响在很多人耳边。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朋友问他。“你跟我排了不少戏，你了解我。我这一辈子都是凭艺术家良心办事。”焦菊隐眼里含着泪。

        确诊肺癌晚期以后，焦菊隐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医生没有直言相告，他不知道，这位年近70岁的老人精通拉丁文，他扫一眼床头卡就什么都明白。

        焦菊隐向组织提了唯一一个要求：让下乡到山西的大女儿世宏回来照顾自己。

        其实，焦菊隐心里惦记的是另一桩心事。病床前，他对女儿说：“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留下来，但还有一些多年做导演的心得体会，一定要把它留给后人。我自信自己还可以再活两年，你要把我说的都记录下来。”

        然而，准备好纸笔的女儿终究没能记下一个字，对化疗反应剧烈的焦菊隐病情恶化的程度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1975年2月28日，这位早年留学巴黎、在中国首演哈姆雷特、创造《龙须沟》和《茶馆》等无数经典的总导演溘然离世，留下无数经典和遗憾，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悠然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