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师》是以叶问之眼,辐射整个逝去的武林;
《摆渡人》是以陈末之眼,为都市畸零人投注温暖;
而叶问=陈末=梁朝伟,这种移魂换影大法的背后,其实是王家卫狡黠又深邃的目光。
如果你喜欢王家卫,喜欢《一代宗师》,那你一定也会面对《摆渡人》的处处机关和王氏标签会心一笑。
影片署名王家卫“编剧”,只是不知道,这次的剧本是否真的存在?
我们只知道,王家卫真的“陪伴张嘉佳走到了最后”。
电影不因联想而美,但《摆渡人》尽皆过火、以情作酒,讲酒鬼的故事,模糊观众的意图清晰可见。
看完电影之后,不少朋友四散找一杯酒喝,正是因为影片勾出的情绪,正匹配了凌晨两点,醉眼惺忪间遇见酷似前任的陌生人时,那种似曾相识、情潮暗涌的感觉。
写作出身的张嘉佳太爱惜自己的金句,一句都不舍得丢下,新导演有这种毛病已经是基础题丢分,作用到台词旁白上,“矫情鸡汤”的评价更是冠定了。
墨镜王说鸡汤有两种,有的是强加于人,有的是治疗自己,张嘉佳属于后者。
但“摆渡人”概念的核心还不在于治疗,而在于“放下”。摆渡的功能不是抚平心伤,而是鼓励前行,给内循环的情绪找一个出口,给步履不稳的人,递一级台阶。
喜剧涉及的本土文化亲缘性很强,这部电影如果想拿来香港无厘头的那一套并不算成功。
但喜剧的形式却也没有选错,重要的是“狂欢”,而不是逗笑。把情伤做成一场大SHOW,让痛苦和酒精一起挥发,撇开了今天的恐惧,也让明天来得更快,这正是买醉男女的切实心路。
如果将“摆渡”当作唯一,影片的铺叙未免太过冗长,全片的前三分之一,都是在营造光怪陆离、痴男怨女,由一堆GIF动作搭建起来的“酒国”景象。因为人物行为逻辑的成立正依赖于“酒国”之存在的合法性。
《摆渡人》不是网大,它对灯红酒绿的关注,是把总被污名化和色情、低级、富二代、外围女纠缠在一起的夜店,简单化地改造成了一个理想地,用“我来了”“我累了”“我好了”“我走了”的四步骤封闭过程,给走进这里号啕大哭的人一分包容和理解。
他们不是为了挥金或者捡尸来的。这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制造出看不见的安全距离,让伤心的人在酒精里彻底中二、卸下心防、看什么都好。
热闹、庸俗、无脑、放纵,在20年代是巴兹鲁曼镜头中盖茨比的宴会,人们永远不会嫌弃蒂凡尼制造的珠宝头饰。
但放到今天,就变成了我们瞧不起的自己的一部分,观众更愿意接受校园里的弱智剧情,而难以回想、原谅或许昨天才刚刚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醉酒丑态。
批评者的尴尬,也是清醒人的尴尬。
被广泛诟病的大量升格镜头、情绪段落是影片感染力的主要手段,对话戏却都在内地港澳台演员的不同质感中略逊和谐。《摆渡人》最像香港电影的,可能是这种串珠的结构。
但就算如此,矫情到死,那些被过度渲染的夸张情感,也比同类型内地影片如上一版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里的好多了,至少矫情在内心里,没有把时光塑料化。
影片在“九洞高尔夫”的奇观长跑里走到了终点,酒喝完了给自己一个答案,有过的执念,也就可以体体面面放下来。
没有合家欢电影会让所有角色最终都一个人离开,可见它仍是都市畸零人的一首通俗情歌,毛病很多,绝不算坏,却败在了天时地利人和都未满足的复杂条件下,无法令内地所有观众“感同身受”。
爱喝酒的人大概会多予以一些宽容,醉酒的人更可以从中看见自己。
如果你抗住了批评的声音,还有兴趣看看这个片子,建议优先选择粤语场次,演员们操持着不同的语音,反而是相对和谐的“大同世界”。
而我们也可以藉此假想,如果他们的故事都退回十年之前,这部电影也出品于十年之前的香港,今天的观众,会不会少一点被公愤牵引,给出更随缘的“答案”。(文/布鲁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