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近半个世纪的记忆里，有一本书、一本粘满草纸的小图书一直沉淀在我内心的最深处。

　　上世纪70年代的固原山区，一个交通不便的小山村，贫穷是我们生活的主色调。我们姐弟六个楼梯台阶似的隔一年就有一个去学校，旧衣服改成的小书包难坏了母亲，因为根本就没有旧衣服，母亲只能从几件实在没法穿的破衣服上，剪出各色各样的小布块拼凑起一个花书包，让我背着去上学。

　　学校免费提供两本书，还有二分钱买的草麻纸订两个作业本，二分钱一根的铅笔，上学的装备就已经齐全。那时候，除了两本课本，有图有字的印刷品根本没有。二年级时候同学二蛋的姑姑从200里外的县城带回三本图文并茂的小人书，巴掌大小的《三毛流浪记》成了一至五年级200多学生娃的争读宝典，有用半截铅笔换读的、还有蝈蝈笼、胡萝卜、大蚂蚱、狗头蜂、麻雀蛋等等。等轮到我哥仨时行情猛涨，二蛋开口一本一个鸡蛋，天啊，三个鸡蛋！那可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盐钱！可是三毛的诱惑太大了，村里墙上、庙门上，甚至走的土路上，到处都有孩子们用电池芯画的三毛图像。

　　黄昏时大哥站在村口放哨、三弟坐在大门口把风、我爬进“牛肋巴”窗子，从簸箩里偷出三个鸡蛋，换回了三本小图书。二蛋规定的时间是一晚上，明天上学前必须归还。傍晚吃饭时，我们哥仨胡乱扒拉了两口，然后躲在屋后的旮旯里，头对着头一直看到天完全黑了下来。还有一本没看完，咋办？点上煤油灯又怕父母发现？一咬牙，就是打死也要点灯看完，反正迟早要挨打，虽然母亲暂时没有发现丢失的三个鸡蛋。黑夜是那么的静，以至于父亲走进厨房从我们手中拿走图书后，才知夜已经很深了。

　　“谁让你们点灯看没有用的闲书？”在父亲的怒火中，那本小图书被撕得支离破碎，我们兄弟三个见状不约而同地大哭起来，在整夜的哭声中，父母亲用他们粗糙的手将86页撕烂的小人书，用浆糊、草纸一点一点地拼接起来，厚度变成原来的两倍。二蛋怎么会要这样的书？第二天，我们哥仨没有去上学。又过了一天，父亲让大姐去20里外的公社赶集，想用卖鸡蛋的钱买图书，但找不到这样的书只能回来。父母亲当天下午就拿着书去二蛋家，好说歹说用五毛钱赔了那本一毛二分钱的小人书，算是平息了事情。而那本粘满草纸的图书，之后被我们全家看了个遍，虽然父母不识字，虽然这书被糊得已看不清插图。

　　半个世纪后的今天，大哥因为爱看书，自学取得了医师资质证，年过半百依然手不释卷。我几经辗转从农村来到城市，无论生活环境如何，书和笔始终没有丢弃。保存着的，还有那本已发黄变旧、看不清插图的《三毛流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