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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城市都有树,每棵树都是这个城市的一个穴位,这个城市每条街道的每棵树相连起来就是这个城市的经络图。
一个人气血的通畅在于经络,一座城风水的兴败在于树。
有谁在意过行道树被连根拔起时仓皇的哀嚎。人们会为一只流浪街头的小猫小狗洗澡喂食、看护守候,可谁会为一棵树的倒下默哀、掉泪?
曾几何时,树是人类最亲密的伙伴。人们爬到树上摆脱野兽的追赶、躲避洪水的侵袭、蒙蔽敌人的视线。在树上眺望太阳的初升,观察节气的变化,期盼爱人的归来,探寻族群的踪迹。人们摘果充饥、钻木取火、造房、耕种、打猎,所有的一切都和树木息息相关,甚至当人们喜怒哀乐、婚丧嫁娶、祭祀庆典,都围绕着树展开。那个时候,树就是人们的神灵。
现在人们对树已是视而不见了,因为摆脱了最初对它们的生存依靠、情感投射。在现代人眼中,一棵树存在的意义和一块指示牌一样,任凭人们的调遣、摆设。
古老的树、美丽的树、芳香的树,被起吊机小心移走,送往大宅小院、室内屋外,那裸露在外的白森森的根须在颠簸的卡车上让人哀叹。
一夜之间,为了城市规划、道路扩建,那些原本好端端站着的树消失了。早上起来只留下一个个老碗粗的窟窿,在丝丝地冒着凉气。
在我的记忆中,儿时的树像妈妈的头发一样又浓又密。风吹过来时,树上的叶子来回翻转,阳光照射的一面发白,照不到的一面发暗,远远望去树冠像绿色金丝绒在左右摇晃。伴随着树叶沙沙作响,孩子们踩着从树叶间隙投向地面的小光点跳皮筋儿、打沙包。往往这时,巷子的那头就有一位推着小推车卖冰棍或是小镜糕的老婆婆,吆喝着朝我们走来。
那时,树在我的童年中站成了一排温暖的回忆,像外婆手中的蒲扇,送去的不仅是清凉还有慰藉。
本来树就应和这个城市的建筑血肉相连、浑然一体,多少老照片,记录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个动人的场景吗?
我们家离大雁塔很近,在一个中轴线上,只有两站路的距离。每次不管步行还是开车或坐公交车走在雁塔路上都很舒服。虽然马路只有四车道宽,但两旁那满眼葱翠、繁茂旺盛的国槐,给它身后的大雁塔都增色不少。多少次我站在路旁默默注视着眼前:国槐巍峨挺拔像忠诚的士兵庄严地站在两侧,簇拥着余晖中的大雁塔,而此时的大雁塔王一样地气定神闲、霞光万丈、气势磅礴,我内心涌动着对生命的赞叹。忽然有一天,当我再次坐上公交车时我有些恍惚,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直到经过一个临时围起来的修地铁口的路段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路的国槐都被砍掉了。为的是四车道变六车道,为的是修地铁口,让更多车辆载更多的游客到此一游。再抬头望大雁塔时,没有士兵的首领显得如此突兀、局促、尴尬,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我低下头不忍直视,心里产生一种悲愤,像是被人强扭着剃光了头,又像是忽然与相处多年的好友失联。
剔除、剥离大自然的生灵,随意打破树木与环境之间的默契、和谐,人们已没有了敬畏之心、怜惜之情,无所顾忌地掠夺、恣意妄为地砍伐,让人惋惜悲哀。
树是每座城市的穴位。树目睹自己的同类被一棵棵连根拔起,它们会不会在日益恶劣的生存环境中集体释放一种有害的物质或气体,来对抗人类的冷漠与野蛮?这个星球会不会终有一天被沙尘暴、雾霾吞噬?假如有一天我们终将被迫迁徙到另一个星球,那里还有没有我们最初赖以生存的树做伴?我不敢再想。
那就双手合十恳请树成为这个城市的精灵,它守住的是一城人的风水,倾听的是一城人的故事,目睹的是一城人的兴衰。愿它永远守候在我们的身旁,一代又一代,绵绵不绝。(贾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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