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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回忆
欧阳
//www.workercn.cn 2016-12-12 15:37:54来源:中工网—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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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于网络

  从我记事起到离开喜德,记忆中县里只有两家工厂,一是铁匠铺似的农具厂,出品古老农具,另一是同样原始的初级食品加工厂,兼酿造烧酒。这些活计四野八乡的农民中好手遍地,所以没人觉得技师们了不起。

  不过,附属加工厂的“杀猪厂”——就是收购乡民猪羊屠宰贩卖的国营肉铺,总共也没几人——有位大师无人不服。他姓陈,名字我不知道,因为没人呼其大号,大家见着皆称陈师傅,背地里则叫他陈偏伙儿,意思是歪脖子,他也知道这个雅号,不在乎,得意时自己也说“老子陈偏伙儿……”

  其人个头不高,肤色细润、面目清雅,只是歪脑袋靠右缩着,就一副没脖颈的模样。但这一特写不影响他的情绪,笑容总在脸上,瞪眼时也难觅不和善的眼神,每次看见他,我都很疑惑:这么个和蔼的人真是身怀绝技的刀客?

  乡间杀猪我见多了,每次都是多名年轻力壮汉子费时费力地又捆绑又用力地按住牲畜,而刀手很可能一刀下去还达不到预期,时常不得不再左捅右插几回尖利的屠刀。然而在传说中,陈师傅杀猪全凭一己之力,声称亲眼得见的人说:一两百斤的猪被他独自摔倒在台板上后,不等猪起身,牙咬着的尖刀已经由大侠的手插进了猪脖子,然后,然后就是下一头猪了。

  我读初中期间的一个早春,屠宰厂赶回来一批羊,羊下水无法凭票供应,因之不要票证。娘亲和三娃他妈不知从什么渠道搞到了“特供”,于是我决然改变了不爱劳动的本色,坚决要求去运回来。次日晨不到五点,三娃和我就进到了屠宰房,羊的肺、肚、肝、肠装桶后,三娃抱怨:又臭又脏的事儿你怎么会抢!我说想看陈偏伙儿杀猪。

  装好下水后,光着上半身、挂橡胶制长围裙的陈叔用粗壮的手拿起刀,踩着高筒雨鞋转身往热气腾腾的里屋走,我们跟着。没几步,听到声响的大师转过身来:跟着干什么?得知想法,陈叔猛地拉下脸怒说:有什么好看的?血喷你们一身,赶紧滚回去。看着他生气的脸和笑意难掩的眼神,小哥俩磨蹭了几句,末了还是心愿难遂,悻悻地回了。

  过了些日子,某天县里似有大事,当家的合计宰牛。杀牛一般用老方:抡大铁锤猛砸牛头。有消息说食堂上次宰牛时是出了点意外的:牛头晃动没被砸个正着。结果疼得狂牛乱奔,幸有预防不测之带枪差人快枪击毙,否则难说不出大事。基于此,这次食堂的同志有些胆怯,一番嘀咕后大家决议请陈大师。

  听闻传言,俺早早地就移动到了食堂门口与牛为伍。围观者稀,眼界无阻,内心甚是欣慰。不多时,大师驾到,“把牛拴起”,扔下话陈叔进屋脱衣服去了。等杀手光膀子、挽裤腿、靸着塑料凉鞋出来,帮闲的厨子怯怯地汇报说:不知如何捆牛,请大师指点。屠夫斜眼看了一下简单拴在汽车货箱尾部的牛,哼声道:“这样就行。”

  大师话一出口,各路观赏人众立马倒退若干步,个个脸露激动和不安,看牛、看屠夫,再相互扫视一下。但见杀手淡定地靠近牛,左手从后腰拔出吃饭的家伙,然后背身牛头,将不让牛看见的刀交到右手,腾出的左手在牛脖上拍打了几下,刀尖就贴在了牛脖上,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就下了毒手。

  谁也没看清大师的出手,等明白过来,他已经在牛背上仔细地擦他的武器了——连牛都没有反应。传说出血不痛看来是真,牛仍旧安静地站在那里眨巴眼睛,喷涌的牛血自来水般流了一地。大概是觉着有东西溅到了身上,牛转动脖颈欲回头看,但晚了:四肢一软很快就瘫倒在地上牺牲了。

  刀客全然无视这些画面,自然下垂的上眼皮后面,眼神低视,既不关心牛是否倒下,对观众的惊奇也不当事。擦好的刀回位后腰,屠夫紧夹着粗壮的胳膊,洒脱地甩着小臂,肩上歪着的头和壮实的身子跟着碎步轻微晃动着,进屋喝酒去了。

  好酷,真是个职业艺术家啊!

  后来我上学离开了喜德,工作之后有一年回去,在街上看见肉贩子又想起陈叔。“死了。”他身体很好的,年岁也不大啊,“嗯,有人说可能是杀生太多了,不知道。”朋友淡淡地说。

  想到陈叔的绝技,别样心绪油然而生:他热爱刀手职业吗?会有所敬畏吗?动手前絮叨些什么词呢?还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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