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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的手艺人
李晓
//www.workercn.cn 2016-09-12 08:49:33来源:中工网—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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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一直滚动着沉沉的闷雷声,从山梁上望天,风把沉重的黑云缓缓推动着。

  山梁上,响起一阵吹羊角的“呜、呜、呜”声,那是罗老大正兜售着他的生意,就是罗永贵,乡里很著名的一个劁猪匠。精瘦的罗老大挎一个帆布包包,上面是大红的字:“为人民服务”。

  “娃,我看,你得去学门手艺,天旱,也饿不死手艺人!”爸抬起头,目光里几乎是命令。

  “学啥,爸?”我迷糊着问。“学啥,还有啥可学的,跟罗老大学劁猪呗,你考不上医学院,把劁猪手艺学好了,也是相当于给牲口们做手术,跟医学院出来其实差不了多少。”爸站起身,他背着手,望着天,在院坝上兜着圈开导我说。

  这是1986年8月,我在县城中学的高考,上大学读医学院的梦,在轰隆隆的雷声里破碎了。

  那一年的8月,我18岁了,给我成人礼的,就是天空一声炸雷,宣布我梦想的流产。

  我堂伯从乡里铁匠铺回来,他给我打了一把锄头、一把镰刀、一把砍刀。堂伯风一般飘到了我家门前,拍着我的肩膀说:“侄儿啊,中国有好几亿农民,我看靠种地,也还是能活命!”堂伯是村子里种庄稼的能手,他一人,就种了8亩多田地。

  我爸有些烦躁地推开堂伯说:“大哥,你就别说这些了,俗话说得好,良田万亩不如薄技在身,我跟罗老大已说好了,跟他去学劁猪。”

  罗老大“呜呜呜”吹着羊角来到我家。我妈说:“娃啊,你还不赶快给师父跪下。”我半跪下去,怯生生叫了一声:“师父!”罗老大扶起我,把我的眼皮抬起一看:“娃娃,你眼里有一股杀气,我看适合学这个手艺。”我眼里有杀气吗?我只是有些懊恼命运的不公平,像我这样有才华的人,就真当一辈子劁猪匠吗?

  我的才华,就是整天涂抹拜伦、徐志摩那样一些忧郁的句子,但换不来大米、土豆与南瓜。

  我跟罗老大“呜呜呜”吹着羊角上路了。他一顶破帽遮颜,还真像一个古代的侠客模样。罗老大有一个小本子,上面登记着全乡公猪母猪的养殖数据,他说,这些数据都是从乡里兽医站那里抄来的。

  来到一户农家,主人端了一碗柴火灶里煮的荷包蛋出来,上面还浮着一层稻草灰。主人见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有些尴尬,罗老大介绍说:“这是我徒弟,我们师徒就一起吃。”

  猪圈里,一头公猪似乎嗅出了啥不妙的气味,朝圈门不安地拱动着。罗老大对主人说:“开始吧。”他走在最前面,示意我一起去把猪拖过来。

  三人合力把那头号叫的猪一起按住,我腿打着颤,罗老大取下嘴里含住的锋利小刀,手起刀落间,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扔到了盆子里,那是猪卵。我爸说过,我小时候缺奶水,就是靠罗老大把一袋一袋的猪卵拿来给我妈催奶。我妈说,吃那些东西,都吃得作呕了。爸说:“你同罗老大的缘分,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天,我看到那头垂头丧气的猪恹恹着回到圈里,我本能地蹲下了身,感觉刚才是自己被阉割了似的。

  我确实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不到一个月,我就把罗老大的手艺几乎全学会了。罗老大乐呵呵地对我说:“我可以放心退休了,你是我的关门弟子。”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给爸鞠躬请求:“爸,让我去复读吧,我不是当劁猪匠的料!”我妈带着哭腔,配合着我一起求爸,让娃娃再去复读一年吧。“去吧去吧。”爸挥挥手。

  秋深了,山路上已有了霜,我背着书包,返回县城中学去复读高三。

  “徒弟,徒弟!”一个声音高喊着我,是罗老大,他喘着粗气赶来,送我一样东西,一只吹口哨的羊角,他望着我说:“徒弟,我就明白,你不是当劁猪匠的料,我们师徒两个月,送你做个纪念吧。”

  我收下羊角,罗老大一把搂住了我,哭出声:“徒弟,我真舍不得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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