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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在使用过程中相对说来是稳定的。但在时代发展中也会有某些变化。譬如词汇,这些年出现的新词儿就很不少。其实过去时代也是如此:有的出现了,有的又自行消失了;有的虽然是同一个词儿,但含义指向并不那么一样。所以说语汇的变化,也可以是某个时代阶段的遗踪和留存。
我儿童、少年时期生活在胶东解放区,当时正是抗战末尾和解放战争过程中。那个时期是我一生的黄金段,对当时的一切记忆也最深刻,包括流行的语汇,至今回想起来觉得很有意思。仅以几个方面的常用语为例:
一、是表述人的状态的。如“进步”。具体讲并非一般的前进与提高,而是升职与提拔之意。如电影《南征北战》中解放区老大娘对高营长的夸赞“又进步啦”(以前是连长而现在已成为营长了)。又如“积极”,在诸多情况下可以单独成立。“XX积极”,即涵盖了其革命性、工作作风等等,而不必细述,别人即可理喻。“质量”,专指某某人的水平与能力。“资格”,即今天所说的“资历”之意。如当时在我们那片地区演得很火的一出话剧中,还乡团抓捕了我方“堡垒户”老大爷,还乡团头目狞笑着以挖苦的口吻说:“还是个老资格哩!”“光荣了”,一般指牺牲于战场上的烈士。“壮烈了”,一般指被捕而坚贞不屈被杀害的烈士。都是简化了的口语。“堡垒户”,指我党政军方面所依靠的革命群众个人或家庭。“变天思想”,即具有动摇叛变倾向的思想。
二、军事常用语汇。在战争年月,不只是专业军政人员,即使是许多群众(包括少年儿童)对一些军事语汇也耳熟能详,且用于日常对话中,如“增援”、“破袭’’、“据点”,甚至“围点打援”等等。不少人还是业余武器枪械“专家”。如:“匣子”(驳壳枪)、“撸子”(手枪)、“大镜面”(一种德国造的驳壳枪)、“鳖盖匣子”(一种日造的驳壳枪)、“汤姆生”(一种美造的冲锋枪)、“手提式”(一种质量未过关的日式冲锋枪)等等。还有“升级”(专指我地方部队升格编入主力野战军)、“转移”(我部队撤离之婉称)、“出动”(专指敌军自据点或驻地向我进攻和偷袭用语)、“土造飞机”专指我军或民兵炸飞敌军之炮楼。
三、我方军政人员和群众干部的称谓。战争年代党组织即使在解放区也不公开。因此地委书记、县委书记对外一般称“政委”;区委书记一般称“指导员”;而村支部书记对外一般亦称指导员(村指导员)。如原属教师、村干部等参加了党政机构工作,叫“参政”,凡离开原来生活的农村而成为军政干部者,统称为“脱离生产”,即不再是农民或工人身份。
四、敌方人员的称谓。在我们那一大片地区,对伪军都俗称为“二鬼子”(从影视上看到在其他省份或地区有称“皇协军”者,在我们那里无人称之);而为与伪军相区别,我们那里平时多称日军为“真鬼子”。“二鬼子”一般指保安大队以上的伪军,而对伪区中队之类则多称之为“汉奸队”。到了解放战争时期,对国民党中央军多俗称“遭殃军”,对随正规军窜犯解放区进行反攻倒算者称“还乡团”或“还乡队”。还有对依靠日伪或蒋军为虎作伥、祸害良民百姓的地痞流氓、社会渣滓之类,一般统称为“顽伪游杂”。在胶东,军民对蒋系李弥之第八军习惯称为“顽八军"(因其作战时以死打乱缠而著称)。对肆虐于胶县、高密、即墨、潍县之伪顽土匪部队赵保原、蔡晋康、张步云、厉文礼等部称之为“三姓癞狗军”。三姓,即日、伪、蒋之谓也。
五、其他常用词汇。“土改”,单指前期以较温和的方式和平献分地富多余的土地。当时有口号云:“开明地主献田地,农民翻身不费力”。“复查”,是后期为了“纠偏”而采取的更为激烈的斗争方式。“浮财”,即地富家的生活用品和珍贵物品等。“分果实”,即按等级分给“贫下中农”的浮财等物。此外还有“反蒋保田”,一般用于土改后号召解放区青年参军,以打倒蒋介石反动统治保卫胜利果实。“派饭”,当时解放区施行对出差过路之军政人员由农户管饭,尔后再由村公所支付相应公粮作为补偿。“支应”,一般用于在敌占期间由色彩不鲜明的人员对敌加以敷衍表面应对。
今天,在历史资料和文艺作品中较准确地运用彼时常用语汇,至少可更真实地反映该时段的社会面貌,体察其人文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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